1月18日上午，中山市美术馆前，“八零三原色——中山市大学生美术设计展览”进行了一场“另类”的开幕式：现场进行了乐队与街舞的表演，而领导们庄重或“沉闷”的剪彩则由涂鸦所代替。
    独立音乐、街舞、涂鸦、滑板……皆是中山青年文化的某种形式。这种流行于年轻人之中，有别于主流文化的亚文化常常给公众以“叛逆”的印象、带有西方色彩。然而，近年来，随着中山城市文化的发展，无论是官方，还是商家对这类边缘文化的态度开始了微妙的转变。在今年元旦的第二届中山市文化消费节上，在楼盘、电器、商场等各种营销活动中，你都可以发现这群活力四射的年轻人。
    近日，记者与玩涂鸦和滑板的Zic、独立文学和音乐的搞手Sun、以及一身街舞装扮的AVG街舞队成员豪仔和发仔进行了一次对话。他们的成长、困惑与期待或许也正是当前中山青年文化的一个缩影。

学习西方的“叛逆”者

    虽然这四位中山青年文化的代表兴趣不同，观点有异，但他们告诉记者的名字或是团体的名称都是英文名，有的人说话时还不时蹦出几个英文单词。不管他们是否愿意，他们的身上都贴着“八零后”的身份标签：生长于和平的年代，拥有互联网时代的发达资讯，幸运地过着中国改革开放后的生活，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全球化时代的嘻哈运动文化的熏染。
    玩独立文学与乐队的Sun也许是四个人中最早开始兴趣萌芽的一位。小学毕业那年，他迷上了香港的Beyond乐队。从流行的摇滚，到外国激进的地下音乐，再到诗化、唯美的后摇滚风格，按他的话说，是紧贴国际乐坛发展大势，获取资讯的途径也从主流媒体开拓至港澳、广州等城市去寻访或是通过网络。
    现在他自己玩起了“非常不专业”的乐队。Sun不讳言创作灵感从“拿来”开始。“我们玩的东西都是别人以前流行的东西。”他说，“现在的歌词也会在另类一点的文学中偷一些东西，比如意识流的。”但他不安于一种风格，早期崇拜《麦田守望者》的作者塞林格，后来转向 《在路上》的凯鲁亚克——“垮掉的一代”的灵魂人物；目前喜欢上萨特与米兰昆德拉。“文学走势似乎指引着音乐的走势——从直白到抽象的表达。”
    变与“反叛”仍是一致。“音乐需要反叛精神，否则就无法进步。”Sun说，相对十多年来曲风雷同的香港流行k歌，更欣赏常转新风格的欧美音乐。为了让自己和观众都保有一种新鲜感，街舞队也会常常转移。在中山纪念堂前、迎阳小学、逢源街、时尚城都曾印下他们的舞影。
    然而，因为造型与舞姿的“叛逆”，AVG 街舞队的豪仔坦言，刚接触街舞时，家人很是反对。同龄人投以好奇或艳羡的眼光，保守的长辈觉得他们不三不四像“飞仔”。然而，他们并不为别人的误解动摇了兴趣，最终以自己在比赛和表演中的成绩，说服了家人和观众。
    “整天在街上乱喷”的zic至今未被家人所完全理解。他认为，喜欢这类活动的大多是学习成绩欠佳的学生，而许多人认为，学习成绩差便是“坏”，涂鸦等这类活动是不利于他们的身心发展。“我知道自己是否坏。”
    “我们不会做坏事。”AVG街舞队的豪仔说。

不丢失自己的文化身份

    Sun 说，无论是涂鸦、街舞，还是独立文学，它们都体现出一种自由、民主和包容的精神。
    “我所谓的包容不是原谅，而是让它存在。假如看到一篇骂我的文章，我不可以要求它不准出，但我可能会骂回去。无论好与坏，无论公众怎么看，首先要让它存在，你也可以发表你的意见。”
    他表示，起初欣赏“black flag”、“Rage against the machine”等外国激进地下乐队也是因为他们的独特：他们敢于“做别人不肯做的东西”。对他而言，玩乐队也是他用来表达个人态度的一种方式。“我觉得一定要表达一种态度，它可能不够成熟、不够全面，文章是可以修改的，先说出来，如果若干年后觉得自己当时的立场很幼稚，那是若干年后的事情。”
    如果因为青年文化的表现形式多来自于西方，从而认为这些青年被西方资本主义文化洗了脑，他们的文化只是外国青年文化的山寨版，那你的观点或者有点偏见了。他们并没完全丢失自己的文化身份。
    从这四位代表的口中，记者获悉，在中山青年独立文学和乐队创作中，不乏以本土方言为工具的实验者。在从网络视频中大抄外国街舞动作的同时，为免观众审美疲劳，街舞队也会思考如何在排练齐舞时加入一些新鲜、幽默的元素，
    Zic和同伴们的涂鸦更是以本土文化特色作为自己的立足点。“你知道七星初地是什么吗？”不甘于一直被动回答问题的zic主动考起了记者的本土文化知识。
    “很多人以为那是旧一中旁边的一条街。其实它是‘铁城’中的七座山。”虽然如今它们大多无迹可寻。但人们途经zic的《七星初地》时，将得以与遥远记忆中的仁山、武山、寿山、丰山、盈山、福山和凤山再次 “邂逅”。
    Zic坦言，“铁城”的历史正被年轻人渐渐淡忘。从小到大都在中山生活的他觉得，如果热爱这个城市，就会有寻找过去的动力，“我用涂鸦的形式告诉别人，中山曾经有这些东西存在。”
    为这次采访，他还特意带来几张自制贴纸送给在座的新朋友，上面画有中山区号0760的变形涂鸦字体。“看不懂吧？这个还是专门写得‘官方’一点的。”Zic得意地说，“既可以做卡片，又可以作为收藏。”

中山没有他们的“公园”

    有学者指出， 作为亚文化的青年文化会被 “收编”和利用，比如商业化。中山目前也有许多青年文化团体或个人开始得到商家的认可，成功地将青年文化价值转化为商业价值。AVG街舞队的发仔告诉记者，大型商业表演的收入在一千元左右，除了不定期的商业表演，他们还与中山某电器商家建立了较稳定的合作关系。曾经最忙的一次是国庆期间，连续十几天在镇区巡演。Zic和他的团队则被一著名运动品牌看中，在他们的中山办公室内喷画了一幅三十多米长的涂鸦墙，赚了一万多元。
    许多市民也开始学会用欣赏的眼光去看待街边的涂鸦作品、玩滑板跳街舞的青少年，有的更愿意拿出经费支持自己的孩子买吉他、组乐队。在中山mix创意市集活动、第二届中山文化消费节乃至近期在中山美术馆举行的美术展览开幕式上，主流文化与社会意识形态的代表也对处于“边缘”的青年文化群体展示出他们的宽容。
    然而，这并不代表中山青年文化已经扫除了发展的障碍。
    跳街舞的豪仔坦言，能够接受街头文化的商家主管大多是思想比较开明、双方代沟不深的那群，年龄较长的大多对他们不感兴趣。最让他担忧的是后继无人。许多队员参加工作以后无暇顾及跳舞。“现在跳街舞的氛围也越来越淡。也许这几年跳来跳去都是这些动作，托马斯、风车、用头顶地转几下，大家觉得没有新意。”许多同龄人虽然也对这些活动感兴趣，但能坚持下来的不多。要找到一块理想的跳舞场地并不容易，“地方不需要很大，最重要是平滑，最好是木板或者街砖地，水泥地摔一下便很容易伤着。”
    对涂鸦者而言，他们需要一块人流量多、墙面不错、又不易被人破坏的角落 。“不需要给什么条件，只要不捉我们就可以了。”有的城市管理者认为涂鸦污染市容，幸运的是，在中山，虽然涂鸦的地位并不明朗，一些城管人员还是对画面漂亮的涂鸦杰作 “高抬贵手”。Zic说，有次在桥底作画便遇到了城管，但他很淡定地拿出资料，向其解释自己并非在做广告，而是在创作一幅介绍中山的画面，“可惜对方不是中山人，不是很理解我们的内容。可还是没有抓我们。”但那几根线条或是单调的签名，还是难逃清洁工的粉刷。
    在澳大利亚首都堪培拉，记者曾经看到不少设在社区中心附近、专为青年人设计的文化公园。那里是极限运动者和街舞爱好者的交流场所，也是涂鸦者的露天展馆。每逢假期或社区文化节的来临，更有一番热闹场面。
    但眼前这几位中山青年却觉得，这样的事情有点遥不可及。Zic说，虽然东明大桥附近有一处算是玩极限运动的场所，但它地点太偏僻。最重要的是，设计者并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他们只是将自己的构思加入进去，但设计的尺寸根本不适合我们。”

记者手记：青年文化的土质

    "我们并非追求个性。"四个中山青年异口同声地说。
    Zic说，"个性"这个词在报纸上出现的频率太多。事实上，所谓"零距离"、"非主流"、"劲潮"等词语在他们的世界并不存在。"个性"这两个字可能也是外来的，我们并不喜欢用它来形容自己。
    他们向记者再三强调，不要把他们写得太过夸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他们和大家一样，都是普通人。他们喜欢这类活动，却并没想过要怎样的标新立异。
    他们和许多青年人一样，闲暇时会和朋友吹吹水，探讨一下世界的模样与未来的可能。和许多无所事事、不知道目标何在的同龄人相比，他们起码有了自己喜欢的爱好，尽管不确定未来的自己是否会将它放弃。有的会觉得放弃了很可惜，仿佛失去了心灵的依赖。有的人只当这是一种表达自己的方式，不排除有更好的选择。即便从爱好中获得个人实现的满足，有的人仍冷静地意识到梦想和现实未必都可以兼顾。
    他们希望开创些什么，但缺乏前人的指引，就连今天的"舞台"，也多是靠他们自己争取找到的。中山青年文化如何才能蓬勃发展？Sun认为，大学意义重大。中山青年文化展示舞台近年来的增多与大学的扩招关联。许多青年因读大学走出中山，在广州等大城市开阔了见识，遂将外面的经验带回本土，丰富了中山的文化。
    "一个城市有多少街舞、乐队、涂鸦爱好者，要看这里有多少间大学。广州的青年文化为何更活跃？就是因为大学多。"他的观点得到了其他几位同龄人的赞同：大学生有可支配的时间和金钱，还有丰富多彩的校园文化活动。这些都给与他们展示的空间和机会，从而找到更多的自信。而目前，中山市内的大专院校较少，这也直接影响了中山青年文化的"土质"。

来源：中山商报 2009-01-24 记者：廖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