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秋,日本军部华北开发公司下属的兴中公司终于向永利碱厂动手了。由于永利碱厂在国际上负有盛名,日本人最初想通过“合作”的方式达到窃为己有的目的。为此,日本兴中公司的代表刀根多次拜访李烛尘,均被拒绝。随后,刀根又请三菱公司出面,提出由三菱以民间财团的名义提供资金和技术,实现中日合办。这一方案,又被李烛尘拒绝。
屡遭拒绝之后,日本军部终于失去了耐心。1937年12月10日,日军强行接管永利碱厂。从此之后,范旭东在天津塘沽的所有产业全部落入日本人之手。
随着日本侵华战争的持续,南京的永利厂也不可避免地成了日本人劫掠的下一个目标。由于这个刚刚建成投产的远东第一大厂设备先进,既能生产民用的化肥,也能生产战时急需的炸药等军用化工产品,日本人更是志在必得。最初,日本人仍然想与永利合作,以投入资本换取控制权。可范旭东和全体永利人一起发下誓言:“宁可为工厂开追悼会,坚决不与侵略者合作。”见合作不成,恼怒的日军曾经三次出动飞机,轰炸南京永利厂。
日军进逼上海之后,范旭东痛下决心,命令把凡是便于搬动的机器、图样、模型抢运入川,并安排技术人员和老工人逐渐西迁。1937年12月,日军占领南京,日本三井公司将永利厂据为己有。1942年,日军又将该厂的许多设备拆运回日本,安装在横须贺的化工厂,为他们生产炸药。
1937,一个悲惨的年份。就在范旭东设在天津、南京的企业相继落入日本人魔掌之时,上海的郭乐也经历了浩劫。8月23日,他的永安百货公司首先受到空袭。美国《纽约时报》驻华首席记者哈雷特·阿班和他的助理安东尼·比林汉当时正好到永安公司订购野外望远镜,亲历了当时的全过程:
停好车,比林汉即入店去订购望远镜,我则在车里等。我点上支烟,舒服地靠着,突然发现,密密麻麻的中国人都在抬头望天。我也把头探出车窗,向上一看,见楼间的天缝,正飞过一架银色飞机,估计高度为一万二千英尺。看完了,我把脑袋缩回车内,继续享受我的香烟。
没曾想,不一会的工夫,便有炸弹击中了地面。先是地下剧烈震动,撕心裂肺。伴随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引爆点距离如此之近,以至感觉耳膜及血管都被摧毁了。我瘫坐在车里,晕眩过去,足有两分钟动弹不得,只知道大楼的碎片如雨而下,击打着车顶。
事后证实,这次爆炸造成六百一十二人死亡,四百八十二人重伤住院。哈雷特·阿班的助理比林汉就是重伤员之一。
永安公司受到重创,永安纱厂也面临着空前危机。
战争爆发的前一年,郭乐鉴于日益紧张的局势,预先将永安二、四厂向美国慎昌洋行做假抵押,并向美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注册,希望日后能得到美国政府的保护。
“八·一三”战起,永安一、二、四厂及大华印染厂均被日军占领,设在租界内的三厂也遭到轰炸,损失惨重。郭乐与范旭东的遭遇略有相似,只是结果不同。日军方面也多次向他提出“合办”永安二厂、四厂的要求,郭乐以这两家纱厂与美国慎昌洋行有抵押关系予以推托。1937年冬,郭乐又与德商美最时洋行签订了转让永安一厂和大华印染厂的假合同,然后分别由慎昌和美最时两家洋行出面向日本军部交涉,希望收回一、二、四厂和大华印染厂的产权。日本军部不予理会,依旧作为战利品强行霸占。为了从日军手里讨回纱厂,郭乐把永安旗下各厂全部转为中美合股企业,让美国人吉利兰担任总裁,自己任副总裁,同时,永安百货公司也改向美国注册。然后,再由吉利兰出面以美商的名义与日本军部交涉,要求收回产权。日本军部大概早就熟悉了这种以假合资寻求西方保护的办法,拒绝与吉利兰会商,指名要让郭乐本人出面。郭乐派代表前去应付,又遭日军扣留。无奈之下郭乐避居法租界,第二年4月出走香港。
1939年,郭乐一度返回上海,不久后又以参加旧金山金门博览会为名,带了一批货物远走美国,从此在美国留居。
一场罪恶的侵略战争,摧毁了民族资本家花费数十年心血积累下的产业基础。中国的现代化之路愈加艰难。
来源:中山日报 2009-08-12 作者:杨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