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上海世博会的主题是“bettercitybetterlive（城市让生活更美好）”，但什么才是好的城市呢？是不是向城市建设部递交了建设国际化大都市的那些城市就是好的，是不是高楼林立动辄有亚洲之最建筑的城市就是好的，又或者是不是能够彻底地破旧建新的城市就是好的？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许纪霖从文化和历史的角度审视了中国的城市空间和城市建设，提出具有普世性的现代气质和特殊性的本土色彩的城市才是好的城市，独特的就是好的。
    现在，中国进入了城市建设狂潮。讲到城市，一定与生活有关，好的城市才有好的生活。很多城市都试图找到自己的精神气质，城市精神看起来很抽象，实际上是一种价值观。每个城市要有自己的灵魂，自己的精神，这些一定与历史文化有关，并将引导城市的未来。
    现在，有很多城市都试图概括自己的城市精神，有概括得好的，也有不好的。城市精神并不是几个词语的拼凑，而一定要寻找到我有人无的独特性，要把文化传统、现实和未来的发展方向概括出来。这里我将通过空间结构、历史传统、文化形态和市民素质这几个方面来展现城市精神的具体表现。

主讲人介绍

    许纪霖，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思勉人文高等研究院常务副院长、教育部重点文科研究基地华东师大中国现代思想文化研究所研究员。出版有《大时代的知识人》、《中国知识分子十论》等著作，主要致力于20世纪中国思想史和知识分子研究。上世纪80年代以来，许纪霖先生持续关注学界前沿和文化热点，撰写大量观点独特又富有争议的文章，在历次重要的思想论争中均有不容忽视的声音。2003年关于“非典问题”的分析、2004年关于“台湾大选”的评论，均被读者认为振聋发聩，独树一帜。
    专家荐书：《阅读城市》张钦楠/著；《城市景观之路：与市长们交流》俞孔坚、李迪华/编著

【中国现状】找不到回家的路

    中国的现代化发展有个中心叫做城市化，改造老的，建设新的，先沿海后内地，现在内地发展得更快。去年GDP增长最快的是内蒙古、宁夏等内地省份。城市建设像“大跃进”一样，席卷全球，造成了一种现象“回家的路不认识了”，大家几年之后再回老家，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
    去年，城市建设部收到了183个城市递交的“建设国际化大都市的申请”。而其实呢，加上香港在内，中国能称得上国际化大都市的城市也不过才3个，包括北京和上海，广州都算不上。这些申请把城市建设部吓坏了，一个也没有批准。据说东莞的城市中心广场，气势不亚于天安门。不光东莞，很多二线城市都搞了很多大工程。各地还争相涌现“小天安门”，比如湖南南街村比周边富裕，建了一个“小天安门”。河南的一个区，建了个广场，占地70亩。反正到处都在搞大工程，祖国大地就像一个大工地。这带来了一个问题：城市改造到底要走哪条路？

【历史智慧】宇宙、生态和人文之城

    中国的城市发展也有很多好东西，我们不讲建筑，讲城市，中国的城市发展也有令人骄傲的历史。清明上河图中可看出汴京已是颇具规模的国际化大都市，让人叹为观止。中国的城市发展有三大智慧，三大模式。
    一是宇宙之城，天人合一的行政都会，法《易经》。以北京为例，人间最美的秩序要符合宇宙的秩序，所以北京按照帝王的气魄建造了对称的建筑，这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1958年大跃进时期，城楼都拆了，建工厂，这几年又在拆四合院，除了北海和东城区，其他都拆得差不多了。
    二是生态之城，道法自然的山水小城。建设城市讲究科技、人文和生态。在中国历史上，很多城市都讲生态，现在讲生态，就是复古。按照道家的说法，人间的道要参照自然，如云南的丽江古城，湖南的凤凰古城等。
    三是人文之地，具有儒商精神的江南古镇。什么叫儒商？过去儒是儒，商是商，商地位最低，到了明代市场经济发展了，商人要附庸风雅，因为有钱还是被人瞧不起，要有品才行。而读书人、士大夫也开始过奢华的生活，开始经商挣钱，于是便出现了儒商。扬州、南京和杭州是最有商的城市，苏杭美最重要的是有文化，那些园林的主人基本都是儒商，构成了一个城市最基本的元素。围绕西湖，有很多人文建筑，融合了强烈的人文精神和人文色彩。可惜现在的父母官们，都是向西方取经，其实中国有自己的好东西，我觉得我们眼光要向内看，往历史看，这才是独特的。

   
【学者理论】明天的城市和拼贴论

    西方发达国家比我们早了几十年，但是也走过一条大建设的道路。他们提出两个城市建设的理论，一是明天的城市，二是拼贴理论。明天的城市，就是说所有的城市都是一张白纸，你把它往哪个方向建设，它就是怎样的，这就是柯布西耶的城市“突变”理论。这种理论很快被现实击败，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地方。
    拼贴理论是指用旧的元素加新的元素，在不破坏旧的基础上建设新的，通过渐变慢慢改造。今天巴黎的景观也是19世纪中叶有过拆旧建新的结果。1889年，法国大革命100周年时，世博会前夕，巴黎请著名设计师居斯塔夫·艾菲尔出手设计了埃菲尔铁塔。铁塔一落成，引来批评一片，说它是怪物。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慢慢接受了它，其实它给了巴黎新的元素，是19世纪工业革命中，用钢铁堆起来的竖长城，这就是用拼贴式的方式建了新地标。卢浮宫也是一样，过去人们参观起来很痛苦，进进出出要跑3趟，上世纪80年代，他们请来华人设计师贝聿铭做了一个入口的设计，做成三面环起的玻璃金字塔形式，解决了前面的难题。刚落成的时候，各种批评也非常多，说玻璃太时尚了，跟卢浮宫传统的风格格格不入。但是后来人们接受了，因为它的金字塔结构采光非常好，符合低碳生活理念，也成为城市新地标。

【新区与老区】

新老区要和谐共存

    很多城市有“新区和老区”的问题，新区和老区要和谐，新区在建设的过程中要防止空心化的问题。例如上海的浦东新区现在看起来很繁荣，但是5年前不是这样的，白天车水马龙，一到晚上，人都走光了。人们开玩笑说，白天是人区，晚上是鬼区。我们当时给政府的建议是“住宅区、购物中心、音乐厅和图书馆要一起引进才行。”一开始的“空心”是阵痛，现在已经避免了。

老区改造成功的案例

    美国旧金山的 “渔人码头”。
    旧金山以前是小渔村，也就是卖鱼的地方，后来工业发展了，不再发展渔业，于是就引进特色小店，全是小店没有大店，现在那个地方非常繁荣。
    京都鸭川河畔。日本男人下班以后不回家，要出去跟朋友喝酒，否则就会被认为没出息。那一带的居酒屋还保留了明治时代的风格。
    台北西门町。非常古老的商业区，换上时尚的灯光以后，焕发新的光彩。
    老区改造不成功的案例
    西安的大雁塔广场。我3年前去过，事隔20年之后重访，发现那里的老房子全拆了，建了亚洲最大的喷泉，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把我给吓了一跳。喷泉表演足有25分钟，壮观则壮观矣，但这是西洋玩意，与大雁塔有关系吗，我觉得不好。
    绍兴市民广场。绍兴以前叫做东方威尼斯，我回绍兴老家时，鲁迅文里的“乌篷船”可以载你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后来那里把河全填了，这就罢了，还建了一个城市中心广场，做了一个巨大的玻璃建筑。

老区与新区和谐的案例

    香港湾仔。那里靠山，有香港岛，山上有很多豪宅，现在最出名的是会展中心，填海填出来的，是新区。但新区和旧区界限明显，很和谐。
    台北。台北的繁华不及香港，但有很多现代化的建设经验。分为两个区，老区还保留着多年前的传统，迪化街是卖干货的，建筑的历史达一个世纪以上，很有传统气息。而新区里有101大厦，都是高楼。两个区之间有分割，也有衔接。
    巴黎。新区在老区10公里以外，新区有新的凯旋门，与旧凯旋门隔10公里大道相通。

老区与新区不和谐的案例

    烟台。烟台新区很漂亮，但是一去老区看到的是“脏、乱、差”，这两个区的建设起码相差20年。很难想象，一个城市居然有这样两种风貌。

【不好的城市】

千城一面没有特色

    各个城市对“好的生活”理解同质化，越往小的城市走，感觉越悲哀，千篇一律，千城一面，没有特性，没有特色。中国人并不保守，喜欢新的玩意，总觉得越新的东西越好，那表示有身份，对“好的城市”理解有偏差。重庆曾经表示要向上海学习，我觉得这个思路是错误的，其实应该向香港取经，因为两地都是山城，要借助山来做特色。

与人不友善的现代化

    浦东机场气势极其宏大，但是一进去就发现处处不方便。一下飞机，如果不巧的话，廊桥会很远，要走20分钟。洗手间在楼下，从二楼跑一趟非常不方便。而新加坡的樟宜机场给我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它的候机楼是方的，离任何出口都不远。这就体现出了我们国内的很多建筑都不考虑人的感受，完全是拍脑袋做出的决定。
    美国是高碳国家，中国正在大力鼓励买车，在赴美国的后路。而在欧洲和日本，大部分人不买车，新干线和高速火车非常多，分慢、快、加快等很多级别，非常方便。 

来源：中山商报 2010-01-31 记者：李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