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叶窗、罗马柱、趟栊门、山水画、房屋雕梁画栋、飞檐走檩,既有高大的台门,华美的厅堂,又有精美的砖雕、石雕……”曾有人这样描述我市的古建筑。 然而,记者11月27日来到火炬区大环村一代“飞将军”张惠长的故居时,看到的却是这样一番景象:加锁的铁栅栏、斑驳的墙面、歪斜的阳台;市文物保护单位、建于70年前的南朗镇南塘学校也是荒草过膝、墙皮脱落、楼梯残损、无人问津……一座座中西合璧的古建筑,沦落至斯,令人无限唏嘘。 中山许多古村的老建筑,也像张惠长故居一样,被时光留了下来,但其主人多不在本地,漂洋过海,异地谋生。房子疏于打理、屡受风雨,外表浮华却日渐颓败。本次采访调查中,我们发现,虽然我市的很多古屋都有很好的利用价值,但是随着岁月的变迁,房屋的状况变得日益糟糕,如何开发他们,还面临诸多困难。 我们无法改变现状,只能用笔忠实地记录下存在的问题,留待有关部门解决。或者当这些问题开始解决的时候,就是中山的古屋、旧村真正焕发“第二春”的开始。
难题1:个人修缮负担重,政府维修没义务
“飞将军”故居几成危房
张惠长,一直追随孙中山先生的革命足迹,先后任革命军飞机队队长,国民政府军政部航空署署长,人称“飞将军”。后来两任中山县县长,是中山抗日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横门保卫战的指挥者。 始建于民国初年、1946年重修的张惠长故居就在火炬区大环村村口,大环村委会的背后,淹没在一群现代的民居楼中。 绕过村委会大楼,有条长满杂草的小路通往故居。11月27日,细雨中,记者踏访而至,故居被一道铁栅栏与外面隔绝。透过铁门朝里看,故居是一栋两层楼的仿西式砖木建筑,墙面灰一片白一片,老旧的外墙上,挂着一个崭新的铭牌:“中山市不可移动文物张惠长故居”。 听到响动,故居里窜出来2条小黑狗,汪汪直叫,接着跑出来一个50多岁的男子,陈叔。 陈叔说,他是张惠长儿子张道生的朋友,帮忙照看这栋房子,他之前在房子前的空地办了一家五金厂,前阵子搬迁了,自己偶尔在故居内吃住。 “裂纹多得数不清,最宽的裂缝有拳头般大小,楼板也有裂纹,我用木头撑起来了。阳台好像要剥离。”陈叔说起这楼的老旧。 “侨办的人来过、文化局的人来过、区政府的人也来过,关于修故居的话题说过好多年,可至今没有结论。”陈叔说,房屋的产权人张惠长的儿子张道生,与各方谈不拢。 2年前,记者采访大环村时,获悉村里有意将这个故居办成一个村史馆,但无果。记者采访大环村多位村民,他们只知道大概:产权人不愿意将房屋捐出来。 村里的老人协会会长黄琼英曾出面与张道生协商借用故居办村史馆一事。黄琼英说,她去协商过,火炬区宣传办也跟业主协商过,都没有结果。 “原因很复杂。”黄琼英没有多说。 火炬区宣传办表示,区里曾经想出资修复张惠长故居,但因为他后人的原因,计划只能搁置。具体的原因也没有向记者透露。 记者打听到,张惠长故居虽然被列为我市不可移动文物,但它的产权仍是张道生的。政府没有理由白白为一私人物产出资修缮。政府曾提出出钱修缮,但要业主捐出使用权,供政府用于公共事务。但在捐出使用权的年限上没有达成一致。 张道生也曾想个人出资修缮故居,但资金不是个小数目。
难题2:老屋修缮费用不是一笔小数目,政府托管难以“阳光普照”
政府出钱修缮古建筑,采用托管的方式,政府有权用——在我市南区,就有一个很好的例子。但政府托管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阳光普照”的可能性不大。 南区沙涌村的马公纪念堂,是中山华侨古建筑中,建筑面积最大的西洋建筑私宅群,从左至右分为南源堂、一元堂和妇儿院,是文物保护单位,但业主是马应彪的后人。 如今,一元堂和妇儿院由村里使用,用作治安队的办公地点和幼儿园。南源堂则由南区办事处托管,准备用作“中山市华侨博物馆副馆”。因为华侨博物馆还在筹办中,所以“副馆”的内容至今没有确定。 南区办事处宣传办主任王小龙告诉记者,南区作为侨乡,政府对南源堂的托管,正是想表明政府对侨屋的重视。 但是对南源堂的托管并不是轻松的事。去年,南区对南源堂这幢3层的建筑作了修缮,花费20多万元,此外,每年还要支付防水、防白蚁、保洁等物管费用,也要花费3-4万元。 26日,记者踏访了南源堂。打开旧式的锁,进入,里面没有空置的霉味,墙壁粉刷一新,地板也干干净净,各个门板、窗户都没有破损。 一间房屋的托管修缮就要花数十万元,要政府托管所有的侨屋,显然不大可能。
难题3:全市185间华侨房无人管理,很难联络到侨房业主
政府不可能对所有的旧房子都进行托管。这不单是钱的问题,也是权利的问题。 台风季节来临,总有一些无人居住、年久失修的侨屋难以抵御暴风雨的侵袭出现险情,危及周边群众的人身安全。据市外事侨务局2010年的调查统计,全市空置华侨房屋2103间,属于未经鉴定的危房有280间,其中185间无人管理。如何对这些房屋进行妥善管理,是摆在政府面前的一道难题。 “这些侨屋都是有产权人的,从法律层面说,在没有取得授权手续的前提下,政府部门无权代管。”市外事侨务局副局长谭文辉一语道出了政府部门在侨屋管理问题上的尴尬。 根据1983年国务院城市私有房屋管理条例的相关规定,“私房所有人下落不明、又无合法代理人或所有权不清楚的私房,由房管部门代管。” 而2007年颁布的《物权法》第一章第四条规定,“国家、集体、私人的物权和其他权利人的物权受法律保护,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侵犯。”这明显与1983年国务院颁布的有关条例相悖。 建设年代久远的侨屋,由于无人管理长期空置,慢慢演变为危房。市外事侨务局工作人员透露,大维街13号就属于这种情况。 大维街13号建筑的业主是姓宋的华侨,多年前已失去联络。由于小鸟啄食榕树种子,排泄物落在建筑物屋顶,慢慢长成5、6米高的榕树。一到暴风雨天气,屋顶的榕树被吹得左摇右晃,晃动产生的拉力导致外墙开裂,房屋随时有倒塌的可能。让社区工作人员忧心的是,紧挨大维街13号的是平房,里面住着一位70多岁的老人。在未实施房屋鉴定、启动修缮排除危情之前,社区工作人员已安排老人疏散撤离,在危房四周拉起警戒线。 市外事侨务局工作人员介绍,城区的接熊里横巷、萎园大街等街道也有一些存在安全隐患的侨屋。去年9月,龙母庙街24号的阳台摇摇欲坠,经媒体报道后引起相关部门重视。市外事侨务局多方联系,找到远在国外的业主,最终由业主指定了责任人,负责对阳台进行修缮,排除了险情。 “像龙母庙街24号能顺利解决的情况属于少数,大部分空置的侨房很难联络业主,或者业主无暇顾及。”市外事侨务局副局长谭文辉告诉记者,政府相关部门仍在研究空置侨屋统一合法管理的办法。 “当社区居委会向侨办反映侨屋存在安全隐患等问题,外事侨务局了解情况后会积极协助解决,例如联系华侨,通知相关责任人回来修缮等。”谭文辉表示,侨政科是市外事侨务局的下属职能科室,其职能包括落实侨房政策、联络通知华侨等工作,但侨房管理并不属于其职责范围。 据介绍,今年5—8月,石岐区大维街、萎园大街等几所侨屋出现安全问题,市外事侨务局多方联系,仍无法联络到华侨业主。为了解决这些危房的问题,市政府今年专门召集住建、侨务等相关部门召开协调会议,确定在找不到业主的情况下,由住建局负责危屋排险解危的治理措施,避免安全事故发生。
难题4:不知道修好了能做什么,“贵族”学校在野草中日渐荒芜
我市知名电视主持人江秀娟在做《中山故事》节目时,走过许多村,串过许多巷。她说,这些“承载过万家灯火”、“篆刻着本地符号”的旧房子,在她心中有着“失不复得的宁静和美”。 但许多旧建筑人去楼空、空留华丽的外壳,这种“故园荒芜”感也刺痛着她。27日,她向记者列举了不少被人遗忘的旧建筑,其中一所是南塘学校。 南塘学校,位于南朗镇南塘村的后山腰,70多年前由华侨捐建,建筑兼具中西风格。但20多年前村小学合并后,学校便失去了教学功能。 记者曾多次到访这所学校。沿着70多年历史的台阶拾级而上,荒草过膝,登了二十多个台阶便看到一座灰白色的西洋建筑,茕茕孑立,外墙斑驳,墙根下长满了野草。 走近学校,更见残败。红漆大门下已经多处洞穿,被打了“补丁”;墙面脱落一片斑驳,被人涂鸦,写上“鬼屋”之类的字样;有的墙头长出苔藓甚至杂草;木楼梯残损,踩上去咯叽作响;有的横梁露出了钢筋。但大堂墙柱上“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对联依稀可辨。 老村长简观享向记者介绍,1944年他到南塘学校读书,学生们除购书费用外,其他费用一律不用出。学校还为学生购置了裙子、西装等西式校服,并设立了一个当年少见的网球场。学校门口还派人着戎装看守,每有人员进出,守卫得敬礼——俨然是一所贵族学校。 孙中山先生为表彰该村的简崇光等人支持革命,题写了“朴诚勇毅”四个字,挂在礼堂中间。每周一,师生集中在礼堂,在牌匾下肃立、敬礼,朗诵总理遗嘱,唱响《三民主义歌》。 11月29日,记者致电南塘村村委会了解到,因为学校撤并,南塘小学不复存在,校舍曾出租做了厂房,工厂早几年搬走了。这些年,学校除偶尔有人取景拍惊悚片,便基本废弃了。 村里想将学校修缮一番,但一是苦于资金难题,二是不知道修缮后有何作用。村里曾想修好后做老年活动中心,但老年人都不想登高。如今,南塘学校也挂上了“中山市不可移动文物”的招牌,但也仅仅只是挂牌而已,学校没有任何变化。村委会说,挂牌之后,学校的修缮和用途不完全由村里决定,需要向文化部门申报。 江秀娟说,南塘学校如果能与影视公司合作,成为一个拍摄地,将是这所学校很好的“归宿”。
难题5:修缮需经过繁琐的报批,华侨嫌麻烦取消修缮计划
记者采访了解到,城区一些“年迈”的侨房未能及时修缮,除了无人管理的因素,也有政策的因素。石岐区仁厚里是侨房的集中区,59号业主李先生每年都会从国外回中山,查看一下祖居。 “房子的主梁已经凹陷,得抓紧时间进行修理了,但报批的手续非常繁琐,我实在没有精力去完成。”李先生希望能重建祖居,遭遇政策瓶颈后,曾向政府工作人员抱怨。 根据2009年市政府颁布的《中山市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保护暂行规定》,在历史文化街区、历史文化名镇、历史文化名村的核心保护区范围内,不得进行新建、扩建活动;在此范围内拆除历史建筑以外的建筑物、构筑物或其他设施的,应当经市城乡规划主管部门和市文物主管部门批准。 据了解,李先生的房子正好处于历史街区内。由于祖居的业主为李先生的父亲,如果修缮、重建房子,李先生除了报批等手续外,还需取得兄弟姐妹等继承人的授权。李先生表示,兄弟姐妹都住在不同国家,要收集所有人的授权,实在太麻烦了,维修计划不得不取消。
难题6:老旧建筑不成片,想要整体开发利用不容易
对老旧建筑的开发利用,如前面三溪村的例子,确实有着零星的践行者。但要形成一定规模,需要的是大项目、大资本的介入。 永安集团在南区有酒店、餐饮、商城和大风车等项目,这些项目已经投入使用或将投入使用。去年,永安集团中山投资主席郭志舜对媒体说,完成这些项目后,他们还想在南区打造一条华侨文化步行街,设想是从永安酒店出发,步行经过竹秀园、沙涌、文笔山等地方,途中可游览南区的特色老房子,还将建设咖啡店、客栈等设施。 错落在南区竹秀园、恒美、沙涌这些社区的侨屋,会不会迎来新生?因为郭志舜先生近日没有在中山,记者没能采访到他。南区宣传办主任王小龙跟记者说,多年前,作为南区旅游产业推进部门负责人的他,曾跟着南区领导,特地就这个设想中的线路走了一遍,认为这个设想不是不可以实施,但难度也不小。 一是现在留下的侨屋,它们的第一代主人多是上辈人,侨屋作为遗产,如今属于多个产权人。产权人各有诉求,有的房子甚至难以确定产权人或难联系到产权人,要开发利用,谈判就是一项不小的工作。 二是对侨屋的规划保护没有及早进行。这些年随着经济的发展,村里招商引资,安置外来人员,不少侨屋已经被拆了,建起了现代的楼房,很难把这些有历史价值、有岭南特色的房屋连缀起来。记者走访看到,沙涌村、恒美村的连片老屋多被现代建筑瓜分得七零八落。比如站在马公纪念堂环顾四周,会发现要么是现代的钢筋水泥结构民居,要么是厂房,有的还亮着闪烁的霓虹灯。 在沙涌村泽秀街,记者寻得两排连片的华侨屋,一片是60-69号,这片房子只有一间还住着本地的母子两人,其他的都租给外来人员。另一片是马乐山祖居,手工模型大师马乐山,多年前把自己的祖屋辟为工作室,成为沙涌社区的一景。但马乐山工作室旁的那间老屋,却是人去楼空,连门都破败了,里面空无一物,只剩满地尘埃。 而南区比较有名的建筑,如马公纪念堂、沛勋楼、飞机楼,也很难连在一条线上。
难题7:中山碉楼式样单一分布杂乱,开平的“范”很难学得来
碉楼,也是中山老建筑中的一个代表,它们能不能像开平碉楼那样开发呢? 文化学者、市文联主席胡波,曾在《一个时代侨乡文化的缩影——中山与开平碉楼文化比较与审视》一文中指出,中山的碉楼兴建的动机比较单一,主要是为了防止海盗山贼侵袭,保护私人财产和生命安全。而开平碉楼,除了防匪防洪外,还有互相攀比、显露财富、标榜荣耀的社会心理。同时,中山华侨也不像五邑华侨那样人数众多和相对富裕,他们大多是小本经营和出卖苦力经营生活,发财致富者也在孙中山先生的影响下,投身国内的新式工商企业,没有更多的余钱建豪华碉楼。故此,中山碉楼在楼高、式样、设施、功能等方面,没有开平碉楼那样千姿百态、富丽堂皇。 此外,中山碉楼不太讲究选址,只讲究布局。开平碉楼多是独立建在村子后面地势较高的地方,与整个村子的风水格局相匹配。而中山的碉楼一般分布在村子的东南西北及中间位置,和民居混在一起。 因此,中山碉楼在最盛时虽然达到3000多座,但因为过于分散而不成规模,过于简约而不成体系。 江秀娟告诉记者,中山碉楼不及开平碉楼还有一个原因,中山经济比开平经济腾飞早,腾地的需求更强烈,大多碉楼已经被拆毁。如火炬区沙边村,在解放前有碉楼70多幢,如今仅剩下10多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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