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从来就不是自给自足的,只有在与异质文化的互相撞击中,它才会迸发出夺目的火花。
十六世纪初期,从内地来到广东沿海的移民,与沿着达伽马开辟的远洋航线,从欧洲来到这里的商人和传教士共同完成了一次“双向运动”。两种完全不同的文明,在香山,在古老中国的南海之滨历史性地相遇了。
澳门街头至今仍然矗立着一尊葡萄牙人的塑像,他就是欧维治,第一个到达中国的欧洲人。
澳门,古称濠镜澳、香山澳、马交等,据推测,澳门半岛有中国人定居,是在南宋灭亡之际。至元初,澳门半岛上的望厦等地已成为流民经常驻足的居民点。明朝以后,在澳门半岛南部的南湾一带,渔民定居日多,他们搭建茅庐草舍,逐渐形成疏落的渔村。
1514年(明正德九年),欧维治奉葡属马六甲总督佐治·德·阿尔布克尔克之命,航抵广东珠江口外的屯门(今香港新界)。尽管中国官员不允许欧维治等人登岸,但他仍然在船上做成了几笔交易,获利颇丰。与官方的拒斥不同,中国商人私下里倒很欢迎葡萄人的到来,对明政府的贸易禁令阳奉阴违。为了纪念这次成功的航行,欧维治避开官方巡查,偷偷溜上屯门竖立了葡萄牙探险家专用的标柱。也许是命运弄人,这块探险家专用的石头标柱日后竟成了欧维治父子的墓碑。先是他的儿子病死在屯门,被欧维治埋在了标柱之下;1521年,欧维治和他的朋友柯罗等人再次航抵屯门,一个多月后即不幸病逝,柯罗将他的遗体也葬在了那块标柱下面。
欧维治于1514年立下的那块石头标柱是一个隐喻,它是一对父子探险家的墓碑,也是欧洲人撬动古老中国那扇沉重之门的第一个支点。在此后的数百年间,他们以贸易、外交、宗教、文化、科技、军事为杠杆,轮番上场,一起用力,终于彻底打通了进入中国大陆的门户,迫使这个“停滞的帝国”渐渐陷入了“三千年未有之变局”。
1517年,葡萄牙特使皮雷斯和船队指挥官德·安德拉德率领八艘远洋帆船抵达屯门。皮雷斯通过东莞县南头镇的官员通知中国当局,他们是葡萄牙(当时中文译名为 “佛郎机”)国王曼奴埃尔的使团,要求觐见中国皇帝。东莞地方官向广州当局报告后,久无回音,皮雷斯不堪等待,径自带领三艘帆船溯珠江而上,直达广州。
皮雷斯的帆船在广州靠岸后,又是鸣放礼炮,又是升旗,极力示好,表达敬意。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套新奇的西洋礼仪,竟被广州布政使吴廷举视为有意冒犯,险些因此误了皮雷斯的使命。经皮雷斯反复解释,吴廷举才将他们的要求上报给两广总督陈西轩。几天后,陈西轩亲临广州,但鉴于这些“夷人”“不通中国礼俗”,命令他们在清真寺(现广州光孝寺)先好好学习礼仪,然后才有可能觐见中国皇帝。
1518年,葡属马六甲总督增派德·安特拉德的弟弟西蒙·安特拉德率四艘军舰来屯门。
1520年 (明正德十五年)1月23日,皮雷斯特使被中国人关门教育了二年多之后,终于获得朝廷恩准,率使团出发前往北京。就在皮雷斯使团抵京不久,西蒙·安特拉德与驻地华人居民发生冲突,破坏了皮雷斯与中国交好的艰辛努力,使中葡两国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关系全面破裂。皮雷斯被逐出京,他的华人翻译被以汉奸罪处死。
皮雷斯访华使团虽然以失败告终,却开启了中西方之间进行官方交往的先例。继皮雷斯的官方使团之后,耶稣会教士沙勿略又成了到中国传播“福音真理”的第一人。
按照利玛窦的说法,沙勿略是在日本感受到中国智慧的影响力之后,才决定来到中国的。“当沙勿略在日本的偶像崇拜者间进行工作时,他注意到每当日本人进行激烈辩论时,他们总是诉之于中国人权威。这很符合以下事实,即在涉及宗教崇拜的问题以及关系到行政方面的事情上,他们也乞灵于中国的智慧。因而他们通常总是声称,如果基督教确实是真正的宗教,那么聪明的中国人肯定会知道它并且接受它。于是沙勿略决心必须尽早地访问中国,使中国人能从迷信中皈依。”(《利玛窦中国札记》,第128页,中华书局1983年3月第1版)
1552年,沙勿略作为教皇的使节,带着传播基督教的希望和给中国皇帝进贡的礼物,抵达距广东海岸约三十海里的上川岛。当时通往中国大陆的每一条道路都被警卫封锁着,沙勿略想尽各种办法,始终未能实现进入中国的心愿。后来染上了疟疾,于同年12月2日在上川岛去世。天主教会称其为历史上 “最伟大的传教士”,并于1662年将其封为“圣徒”。
在最初的近四十年间,商人、外交使团和传教士都未能实现登陆中国的梦想。最后,还是葡萄牙舰队司令官苏萨在腐败的明政府官员身上打开了缺口。
1553年,葡萄牙舰队司令官苏萨“托言舟触风涛裂缝,水湿货物,愿借地晾晒”,与广东官员交涉。广东海道副使汪柏收受葡萄牙人贿赂后,允许他们登岸贸易。翌年,苏萨与汪柏进一步达成口头协议,取得了停靠澳门码头进行贸易的权利。从此,葡萄牙人开始大量迁居澳门。(明天待续)
来源:中山日报 2009-06-07 作者:杨黎光